四十三、论鱼
王凌雪好奇地盯着连如江接过那本书，刚想问问这本书是什么内容，忽然觉得似乎自己说话有点太多了，这几天和男朋友相处日久，慢慢地有一种过于兴奋的感觉，她和连如江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初次感受到爱情的甜蜜，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是他的影子，妈妈和姐姐晚上的时候都打过电话过来，有的是叮咛，有的则是言辞深沉的警告，她俩没见过这个男孩子，因此也就总是抱着江湖险恶的看法，真怕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这头猪轻而易举地拱了，王凌雪从小就是一个乖女孩，听父母的话，听姐姐的话，听老师的话，好在王区长在聊城市内颇有势力，她自小从幼儿园开始到现在按部就班的工作就没有操过什么心，自然也从来没有自己拿过什么主意，遇到连如江真的是她的一种人生蜕变，她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熟悉感，后来也许在无意间发现自己已经深深打上了他的烙印，她爱这个男人，即使现在连如江叫他一起私奔她估计都愿意，看惯了男朋友嘴角经常带着一丝坏笑，现在看他正正经经的接过书卷却是好像又发现了他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秉性：举轻若重。
她知道连如江擅长看人，自己曾经无数次让他给自己看看，但除了开始俩人认识后通信的阶段，连如江从来不评价她的面相或者前程之类，她催问的紧了，那家伙就笑嘻嘻的给他打岔：相不测己身；你是我的一部分，身体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我看你怎么会看得准呢。看得准了损我的寿，看不准了骗你我可不敢。昨晚上二人亲热的时候她问连如江将来结婚后要小孩的话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轻吻着她的耳垂说：想要个女孩，像你这般温温柔柔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想到此处她的脸忍不住红了。
武毅对于这本书也知道一二，这个被殷爷爷称得上是不传之秘的宝物居然轻而易举给了连如江他有点诧异，因为年龄毕竟不大，家族中很多东西接触的并不多，但也知道一进侯门深似海，家族中藏龙卧虎，无论地方政府或者军方势力中，爷爷都能一呼百应，可是尽管人才众多，但殷爷爷却也位置特殊，在家族智囊团中地位显赫，好像除了爷爷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大先生，连大伯这个名义上的家主都要让着殷爷爷几分，他委托姑姑转交这本书的时候也是神色凝重，可能也有点担心不是驯虎造益，而是养虎贻患，不过姑姑一席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你看他和凌雪二人情投意合，他处处为女朋友着想甚至都有点害怕自己的女朋友，要知道没有一个尊重女人、处处谦让女朋友的男人居心险恶，心理阴暗的。他现在不太懂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比殷爷爷的相命术要高明得多，因为她可以直透人心。现在见到连如江郑重其事的接过了这件馈赠，心理也是很受用，作为家族中确定的未来接班人，他希望得到聪明人的帮助，连如江无疑是他心目中的聪明人。
宴席上最从容的反而是秦汝阳，他现在眼里只有冷拼盘中的点心，伸出筷子夹了两块牛肉，嚼了几口深感味道鲜美，便有转动桌子，再夹一块沾了点有点像是蒜泥的佐料，放在嘴中准备细品慢尝，却是猛然就像被电着一样，满脸涨红，眼泪夺眶而出，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武毅悄声说了一句：“芥末。”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刚才略显紧张的气氛马上松弛了下来。
连如江把那本书放到了王凌雪随身的挎包里，然后重新坐下，这个时候门口服务员端着一套食具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众人定睛看时，却是一条鲤鱼躺在扁长型的盘子里，旁边有四个配菜碟子，分别是黄瓜条、凉拌木耳、芝麻盐和一种叫不上名字的淡黄色液状东西，乍看是也没有什么特色：这条鲤鱼与一般的糖醋鱼没什么区别，经油炸的鱼身上浇着厚厚的一层糖醋的酱汁，冒着热气。唯独不同的是这条鱼头，栩栩如生，上面没有任何的汁水。却是忽然鱼头开始颤动，鱼鳃一张一合，鱼嘴也求救般张了开来，同时裸露的鱼尾也在微微颤动，别有一番诡异迹象。
在座五人都是认识这道菜的，但表情各异，武义程和武毅姑侄二人表情并无多大变化，也许看惯了此情此景，见怪不怪，有点无动于衷的沉着；王凌雪则是对这道菜颇为熟悉，小时候王区长就特别宠爱这个小女儿，没少带她参加不太重要的社交场合，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只是从第一次在聊城宾馆遇到这个菜的时候她就心下不忍，也许是因为女人善良的天性，弄得很久都不敢吃鱼，每次看见做好的鱼时候，就想起见到这道菜的时候鱼嘴微张，鱼眼含泪的情景，现在忽然再见到这道菜于是勾起了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连如江则是在电视上和书上都见过关于这道菜的介绍，但身临其境无疑也是首次，他盯着那条鱼仔细端详，很奇怪这条鲤鱼离水、经过收拾、烹饪甚至被油煎火烧仍然活着；而且不知是如何烹饪的，因为鱼身经过油炸，而鱼头却未受丝毫损伤，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王凌雪看了他一眼，见他在审视这道菜，以为他也是同情这条鱼的遭遇，不禁心下一软，觉得善良也是二人沟通的重要桥梁。秦汝阳则是一副吃相，左右手各抓筷子和勺子，想率先尝尝这道美味，丝毫没有为这道菜感慨的觉悟。
服务员中明显有个领班模样的人，看菜品摆好就微笑着给大家讲解说这道菜名字叫做活吃鲤鱼。连如江就问她：“为什么一定是鲤鱼呢？”
女领班笑笑，这个问题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而且也请教过厨师长，就胸有成竹的介绍：黄河鲤鱼在繁殖期间有逆水而上，到上游繁殖的习性。它们逆水而行中，遇到河流中落差大的地方，它们就会逆水飞跃上去，跃不上就会重重地跌落下来，甚至遍体鳞伤也不能阻止它们一路向上。“鲤鱼跳龙门”的谚语，也是讲鲤鱼为跳上龙门，甚至连尾巴都脱落了，经过拼搏跳上后变成了条龙，为此造就了鲤鱼极强生命力，尽管有的鱼也是味道鲜美，但他们不具备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因此必须是鲤鱼。
王凌雪想说什么，但摇头叹息，暗自想有时候一种精神反而会给自己带来大祸，她担心地看看男朋友，这家伙有时候就太过于不屈不挠，但愿他的前景要好才行，同时拿定主意，以后自己要多陪陪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和他不离不弃，化解一下这家伙的桀骜之气。她对连如江说：“如江，我也见过这道菜，有点太过于残忍了”
“那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呢？”连如江冲女朋友一笑，刨根问底问女领班。
“这道菜是厨师利用鲤鱼的刚才说的特性，在极快的时间内去鳞除脏，然后用毛巾包住鱼头用手牢牢地捏着，将鱼身放在油锅内炸，炸好后，浇上事前烧好的酱汁，就此来到各位贵客的跟前“。女领班彬彬有礼，介绍完毕，看连如江没再提问题，她做了一个请用餐的手势，转身退后。
武义程举起筷子夹在鱼身上脊背部上的一个位置，撤下一块肉来准备放在王凌雪的盘子里，王凌雪连声道谢，却是小心翼翼地放在盘子正中，并没吃。
连如江看程姐给女朋友夹菜，也忙夹了一块冷拼盘里的水晶硝肉放在王凌雪的盘子里，王凌雪想说声谢谢，却总觉得那样太过于客气，转头对连如江一笑，含情脉脉；只有秦汝阳自己伸手夹了很大一块鱼肚肉，兴高采烈的吃起来。连如江暗骂一声：“这头猪。”
秦汝阳却是对连如江说道：“如江，你怎么不动筷子？你平时可是最喜欢吃鱼了。怎么现在成了慈悲心肠了。”秦汝阳老婆的老家附近有一个济南市最大的水库，每年村里都分些鱼到各家各户，秦嫂子做好后每次送过来都是被连如江干掉绝大部分，现在看他不吃鱼觉得他好像有点装模作样，自顾自地挑着鱼刺，连如江暗暗诅咒他被鱼刺卡住嗓子。
见酒宴上气氛稍微有点僵持，连如江决定转移一下话题，貌似这个人在一起吃饭不能搞得神经兮兮的吧，于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百威啤酒有一种滑嫩，好像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喉咙，然后提问了一个问题：“程姐，你吃了这么多年鱼，可是知道鱼身上那个部位最好吃或者最有讲究？”
武义程也轻泯一口啤酒，但仅仅是点到为止，根本没看见杯子中的啤酒下去分毫，回答道：“如江，考你姐姐吗？我曾听一个大夫说过，鱼身上最好吃的部位是鱼脸下部、鱼鳃上部的一块仅有不到２厘米见方的红白相间的肉。问其理由，他说：从运动生理学的角度来说，这一部位与鱼鳃紧密相连，鱼要一刻不停地呼吸，所以这块肉也在运动中变得更加有弹性、有活力、有质量，因此，在鱼的所有部位中，只有这块肉是最有营养价值的。他还继续给我做过一些类比：比如猪尾巴、鸡翅等，这些部位之所以好吃都是因为，爱运动的肉都是高质量的肉。”说到大夫的时候，程姐的脸上却是蒙上了一道阴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秦汝阳在旁边边吃边发表意见：“我觉得鱼肚子的肉是最好吃的，全是大刺，不用担心扎着。”整个房间里洋溢着他“吭哧吭哧”的咀嚼声，进屋的服务员都暗地里偷笑，可能在这种私房菜馆很少看到这种吃相的客人吧，连如江忽然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很丢人，但没办法，貌似这家伙最近脸上金光日盛，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运气等着他。
看王凌雪和武毅没有发表意见，他才说道：“就吃鱼来说，最好的部位应该是刚才程姐第一筷子夹的地方，就是鱼脊背处距离头不远不近，厚实可靠，传说鱼化龙只是都是背部起变，原来一直趴着，当站起来的时候才是真正蜕变成神，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因此这个地方就叫龙结，又叫龙头望，根据原来柳永曾经有首词‘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命名，大家可以观察一下，凡是第一筷子夹向鱼身那个部位的，无一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而哪些找其他地方动手的，要么穷酸出身，要么暴发户，绝地没有贵族血统。”后边这句话就有点嘲讽他的亲密战友秦汝阳了。秦汝阳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对着那盘鱼使劲，貌似要做好事赶紧超度它免得它在世间受苦。
服务员端着五个鼎状餐具走进来，刚才那个领班介绍道：“各位贵宾，这就是我们店的特色菜佛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