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班忙碌到晚上八九点，回家，刘晓杰是一口热汤热饭都没吃上。
媳妇儿莉莉就闹开了，“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数学56分，语文66分！”
“慢慢儿补呗，不是都报了补习班了。”刘晓杰听得脑袋疼，饥肠辘辘，满厨房乱蹿找吃的，最后只在锅里找到几只剩下的煎饺，勉强热了吃。
“补，补得上来嘛，明年就中考了，一年的时间，补那么多科，我说你能不能上点心啊！”莉莉不依不饶。
女人就是麻烦，屁大点事儿念叨半天，刘晓杰想着，闷声也不说话，自顾自吃自己的饺子。
没曾想莉莉一巴掌把盘子推翻，“砰”一声脆响，饺子同那瓷盘一起“香消玉殒”。
“你干什么，非得吵架是不是！”刘晓杰忍无可忍，站起来指着莉莉鼻子尖儿骂。
莉莉却理直气壮，丢下一句“你什么都不管，钱挣不到，儿子也管不好，嫁给你有什么用！”后，自己气冲冲回卧室了。
独留刘晓杰在客厅叹气，也感慨这婚结得真没意思。这时，手机震动，是同时宋芙发来消息：
“杰哥，这份文案你再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呢。”
宋芙是公司新来的文案专员，大学刚毕业没一年，经验不足，好在勤奋肯学，人又长得漂亮，公司里的单身男同事都觊觎她。
无奈，宋芙压根儿没有那个心，对所有男同事的殷勤都视而不见。可刘晓杰隐约觉得，宋芙对自己不一般。
不过照镜子时，看看自己日渐浮肿的身体和眼角的鱼尾纹，刘晓杰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嘲老都老了，还在当普信男。
“好的哈，等会儿看了，给你发过来。”刘晓杰去书房，打开宋芙发来的文件，字字句句给她斟酌，还用不同颜色的字体给她批注好修改原因。
忙活半个钟，刘晓杰将文件发过去。
“刘哥，你好厉害啊！”
“哪里，你好好干，以后更厉害。”
“嘻嘻，谢谢刘哥啦，对了，刘哥，周五的团建活动你去吗？”
看着宋芙发来的问题，刘晓杰反射性打出了“不去”二字，这次团建不能带家属，还得去两天，刘晓杰直觉老婆莉莉不会同意。
可最后，这“不去”二字还是没能发出去，转而变成了，“宋芙，你去吗？”
“去呀，听说晚上还能泡温泉呢，对了，刘哥，你帮我看看哪件适合带去泡温泉。”
宋芙很快发来两张照片，都是泳衣图，一件粉色，上下都有荷叶边蕾丝边儿；一件绿色格子短上衣配短裙。只是看着，都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刘晓杰犹豫再三，敲出一行，“粉色的吧，衬肤色。”
“好哦，那周五一起去哈，刘哥！”
“好。”发完这个字，刘晓杰鬼使神差地删除了和宋芙的所有聊天记录，拖着身体出了书房。看着虚掩的卧室门，刘晓杰没有立即回房，而是独自去了阳台，一边抽烟，一边看远处的月亮。
以往刘晓杰很不愿意来阳台的，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天天掐架，声音大得吵人。可此时此刻，刘晓杰却不在意那些了。
今晚的月亮不圆、不亮，刘晓杰也怎么看怎么顺心，似乎那朦胧的月光就是宋芙的脸庞，正对他笑意然然。
二
团建那天，刘晓杰和宋芙并没搭上话。宋芙身边围绕着好几个男同事，殷勤替她递水、拿包。
像刘晓杰这种已婚男士，自然靠边站，连近身都靠近不了。
半下午，结束游玩，一起去酒店时，宋芙主动过来了。
“刘哥，一会儿出去散散步呗，山林里空气好。”
公司酒店定在山林里，四处都是高山，连酒店标语都是：每一口氧气都纯净无比。
刘晓杰欣然答应，放下行李后，就匆忙赶往楼下，生怕宋芙多等。忙乱间，手机都忘记拿，想起来时，宋芙已经在一楼走廊处向他招手了：
“刘哥，走吧。”
刘晓杰自然将手机的事抛诸脑后，跟随宋芙往山林深处去。
“刘哥，你在这行干了多少年了呀？”
“七八年了吧。”
“怪不得文案写得那么好，我昨天发给你之前还觉得自己写得不错呢，你修改完，我才觉得自己写得好差哦。”
宋芙声音本来就甜糯，说自己“好差”时，还带尾音，更让人酥酥软软。
刘晓杰安慰她，“没事儿，你年轻，慢慢就能提升了。”
宋芙随即笑起来，粉团子般的脸蛋儿，嫩的能掐出水，“谢谢刘哥，刘哥，你来给我推秋千吧！”
顺着宋芙指的方向，刘晓杰果然看到一个木制秋千。宋芙急不可耐地坐上去，刘晓杰也很识趣地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推着。
“刘哥，推高一点嘛！”
“推高了，不许怕哦！”
“不怕不怕！”
刘晓杰加大自己手上的力量，一下比一下推得高、推得远，最后那一下，宋芙几乎要飞出去，尖叫着喊，“啊，刘哥，不行了，太高了，拉住我！”
“不是说不怕嘛？”刘晓杰忽然想戏弄下这个小妮子。
宋芙大声求饶，“刘哥，快拉我，我怕我怕！”
“好，马上。”
在宋芙秋千回来的一瞬间，刘晓杰一下抱住了她的腰，秋千很快止住，二人之间情愫陡生。
刘晓杰这才发觉，宋芙虽然个子很高，腰却很细，两手环住时，贴在她的背上，刘晓杰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刻，找回了那份青春味道。
宋芙也没有立即闪开，而是任由刘晓杰抱着，头也靠近他的下巴，在他身上摩挲起来。
情意绵绵时，远处有人大喊一句，“刘哥！你儿子出事了！”
三
刘晓杰的儿子离家出走了，留下了一封绝笔信：
爸妈，我成绩不好，你们别逼我了，对不起，成为不了你们心中的好儿子，我走了。
等找到他时，他在一个小巷子里蜷缩着，头破血流，身上到处是污泥。
这傻小子，离家出走把自己好几年的压岁钱全带身上，结果遇上小混混抢劫，给他脑袋上几砖块，就趴地上了，幸亏有人路过报警打。
得到消息后，莉莉不停给刘晓杰打电话，只是那时刘晓杰还沉浸在宋芙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直到同事发现刘晓杰电话不停震动，接起来，才追出来找到刘晓杰，告诉他事情原委。
医院时，已经是半夜三四点，莉莉坐在走廊上，形容枯槁，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看到刘晓杰，莉莉的眼泪再次滑落，“对不起，晓杰，我不该逼儿子那么紧的，我对不起你老公。”
几个对不起，听得刘晓杰心惊胆战，他低声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接下来的一周里，医院照顾儿子，偶尔回来给儿子熬汤。
刘晓杰则是公司、家、医院三头跑，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夜晚辛苦回到家，他才意识到这几年莉莉有多辛苦。
袜子不是自己洗好跑到衣柜里的，地也不是自己就能干净的；家附近的水果店又贵又难吃，莉莉却总能在买到好吃便宜的水果；新鲜的蔬菜下午是买不到的，只有早晨那一批，才最为新鲜。
这些，刘晓杰以前都当作理所当然，以为自己挣钱养家，莉莉不过是在家的赋闲人员。
晚上闲下来，翻看儿子的书籍试卷，看到莉莉在日历上批注的各种辅导班的时间、各类考试时间，刘晓杰发觉，自己以前真是混蛋，总是用忙为借口，家务一概不管、儿子更是全权交给妻子。
愧疚之时，电话响了，是宋芙打的，“刘哥，你家里还好吗？”
“还好，医生说没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打电话有事吗？”
“没什么，”一阵沉默后，宋芙吞吞吐吐地说，“刘哥......我想你了。”
“宋芙，你说什么？”
“刘哥，我想你了，我就在你小区楼下，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刘晓杰还是下楼了，一出小区门，就看见衣衫单薄的宋芙站在风口处等自己。刘晓杰赶紧过去，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二人并不说话，却很默契地往人少处走。直到一处偏僻地，宋芙一下子抱住了刘晓杰，头靠在他胸前，一股温热上刘晓杰心头。
“宋芙，你做什么？”
“刘哥，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那天荡秋千你抱住我了的。”
“宋芙，你先起来，我是有家室的人！”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不爱你老婆，我每回听见你打电话都是在吵架！”
刘晓杰一时语塞，他和老婆莉莉的确没了以往的激情，生活里全是柴米酱醋茶，要么就是儿子成绩，互相呛嘴，动不动就吵架，可自始至终，刘晓杰都没想过爱不爱的事。
“宋芙，你不懂.....”
“刘哥，我从进公司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教我文案，又细心又耐心，每次其他男同事对我骚扰，你都帮我，刘哥，我真的喜欢你，不管你有没有老婆。”
听完宋芙的理由，刘晓杰哑然失笑，“你就是因为这些喜欢我？”
宋芙看着刘晓杰，不懂他为什么笑。
她生得漂亮，获得男生的殷勤轻而易举，只是那些人都有个通病，占不到便宜就会很快退缩。
这么久以来，只有刘晓杰这个年长的男人，似乎一直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却又事事为她着想。心动，是迟早的事情，何况她单亲，从小缺父爱。刘晓杰恰好补充了这份爱的空缺。
刘晓杰轻轻推开她，刚想跟她解释清楚，远处就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莉莉！
四
莉莉不知该后悔还是该庆幸自己为了节省时间抄近路，从而看见刘晓杰的“奸情”！
“那天没接电话，是因为她吗？”
“莉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解释，医院呢，我得给他送汤，至于你......有良心的话，在你儿子住院期间就别乱搞了！”
撂下话，莉莉走了。
而另一头，宋芙似乎也还在等他的一个“说法”。
隔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刘晓杰把宋芙带回了家。
“刘哥，你......”宋芙进门时，显得犹豫又羞涩，刘晓杰知道她误会了。急忙解释，
“宋芙，你别误会，今天让你来，是想跟你说清楚一些事情的，不过你得先跟我来阳台。”
宋芙不明就里地跟着刘晓杰到了阳台，此刻，阳台准时响起了隔壁老夫妻的吵架声，而且吵闹的都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事情。
宋芙觉得聒噪，很快受不了，问刘晓杰什么意思。
刘晓杰耐心地解释，“隔壁是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平时就是这么闹架的，偶尔严重还打架，可是谁也离不开谁，那天老太太出去走亲戚，到傍晚没回来，老头儿坐不住，在门口守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老太太平安回来，才互相拉着手回家了。”
“刘哥，我不太懂。”
“你不懂是自然的，你还小，你以为和我是喜欢、是爱情，其实我和我老婆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然也不会结婚，不过爱情很甜蜜，生活却很琐碎，你以后就知道了。”
宋芙听完，没说话，只是暗暗低下了头，很倔强地咬着嘴，沉默了几秒后，反驳，“刘哥，你要是不喜欢我直说，不用说这种话赶我走，什么生活琐碎，要是以后我结婚成这样，我宁愿不结！”
“宋芙，你怎么不听劝呢，我打听了你是单亲家庭，可能从小缺少父爱，我照顾你......”
话还没说完，宋芙直接打断了刘晓杰，质问道，“你没对我动过心吗！”
这次轮到刘晓杰沉默了，良久，他说出了那句话，“不该动的心，不叫爱情，叫错误。”
宋芙气急了，冲出了门，到门口时，正好碰见那老两口牵手出来。心里直骂：这老两口刚刚吵架，现在又拉上手了！
屋里，刘晓杰松了口气，大喊道，“好了，媳妇儿，出来吧。”
里屋，莉莉走出来，刘晓杰过去抱住她，她推搡了几下，却还是抱住了刘晓杰。
“对不起，老婆。”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莉莉边骂边揪他的肉，还是没忍住问出那句，“你真没想过要做什么事吗？”
刘晓杰也不知道，或许那天荡秋千没有同事过来叫喊，的确会发生一些事。可现在，刘晓杰只庆幸，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岁月蹉跎，再曲折动人的爱情，都能在时光熨得平凡，甚至平庸，久而久之，你就忘了身边人身上的闪光点，只能看到她日复一日的唠叨琐碎。只有等到大事发生，自己独处，才发现已经离不开她。
如同那对老夫妻，岁岁年年，外人看起来，他们总是在争吵，却不知即使争吵，他们互相牵着的手也没有松开过。
而此时此刻，刘晓杰便想与莉莉做那样的一对夫妻。他将莉莉拥入怀中，很感激地说，“莉莉，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什么事情都不想想了，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莉莉含泪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