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视饮茶为风雅之事,有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餐食尚且如此,茶道用器自然更为讲究。除茶壶、杯碗外,席间还有众多茗茶良伴,以适应不同的茶叶种类和品饮方式。其虽为小物,足当大用。
在明代丁云鹏所绘《煮茶图》中,便出现了竹编茶炉、藤编笼子、宜兴陶壶、白瓷茶叶罐、白瓷茶杯、朱漆茶托、青铜香炉、朱漆香盒、螺钿方套盒等物,极尽考究之能事。
南宋古画《撵茶图》则描绘了磨茶、点茶的茶会场景。茶磨、茶箩、茶盒、茶盏、盏托、茶匙、茶筅、汤瓶等历然毕现,近旁还有正在煮水的风炉,一炉水自千年前煮至今日,茶香蔓延。
今日茶席中,最常见的便是由茶筒、茶匙、茶漏、茶则、茶夹、茶针组成的六君子。茶筒收纳其余五者,茶匙拨叶投茶,茶漏导茶入壶,茶则量取茶叶,茶夹传递杯碗,茶针疏浚壶嘴,一同完成席间诸般功用。
茶承也叫茶台,古时以木石为主,作为摆放茶具之桌,今日常见各类根雕茶台,兼有人工与天趣之味。茶圣陆羽的《茶经》卷上《二之具》中记载:承,一曰台,一曰砧。以石为之。不然,以槐、桑木半埋地中,遣无所摇动。
与之相关的,便是茶盘。茶盘形状材质各异,用来盛放杯壶及其他茶器。
不少人另以壶承托载爱壶,避免壶的底部长期浸于茶水之中。各类材质的壶承都不鲜见,有人偏爱竹木等偏软者,以免茶壶磕损。既有壶承,便少不了杯垫。此类小物除功用性外,还通过色彩、形态的组合,成为茶席间的独特风光。
承载茶盏亦有专门器具,名曰茶托。宋代王谠《唐语林》卷八《补遗》:茶拓子,始建中蜀相崔宁之女,以茶杯无衬,病其熨手,取碟子承之。既啜,杯倾,乃以蜡环碟中央,其杯遂定。即命工以漆环代蜡。宁善之,为制名,遂行于世。其后传者,更环其底,以为百状焉(贞元初,青郓犹绘为碟形,以衬茶碗,别为一家之样。后人多云拓子,非也。蜀相即升平崔家)。
清代蓝浦《景德镇陶录》卷十《陶录余论》则说:陶瓷有茶托、酒托,疑即古礼器之舟也。《周礼》裸用乌彝、黄彝,皆有舟,郑注:舟樽下台若今承盘子,由是考之舟、托非一物乎?
盖置是桌上不起眼之物,常为人所忽略。它的用途是放置壶盖,既卫生,又减少不必要的磨损。有些盖置还做成工艺品的造型,兼有赏玩趣味。
许多茶人桌上,都少不了茶宠。唐代时,便有茶商制造陆羽小像,作为购茶赠品,平日视生意好坏以茶水供奉或浇淋。今日茶宠更是种类繁多,造型各异,成为寄托精神,消遣闲暇之伴。每日以茶水滋养,观其变化,趣味无穷。
茶巾是桌上必备之物,前人爱洁净,不单出于卫生考虑,更是追求精神层面的雅洁。宋代审安老人《茶具图赞·司职方》有言:司职方,成式,如素,洁斋居士。赞曰:互乡之子,圣人犹且与其进,况瑞方质素经纬有理,终身涅而不缁者,此孔子之所以洁也。明朝闻龙在《茶笺·制法》中提到:茶具涤毕,覆于竹架,俟其自干为佳。其拭巾只宜拭外,切忌拭内。盖布悦虽洁,经人手,极易作气,纵器不干,亦无大害。
桌旗为长条形,铺在茶桌上,多有花纹或刺绣,起到装饰之用。除茶道之礼仪性外,桌旗还可防止损伤桌面油漆。在桌上铺设竹席,相对而言更为简便,也可起到保护桌面之效。
古人所说茶盒,便是今日的茶叶罐。茶叶罐常见的材质有金属、陶瓷、竹木等。锡器利于茶叶贮存,不损其味。清代顾蘅《湘皋茶说·申忌》中便记载:吴兴姚叔度言:茶叶多焙一次,则香味随减一次。另置茶盒以贮少许,用锡为之,从大坛中分出,用尽再取,则不致时开,易于泄气。
茶席之上,也常见茶仓。茶仓通常不完全密封,起到醒茶之用,与用来长期储存的茶叶罐有功用上的区别。
今人饮茶,少不了公道杯。公道杯是用来将茶汤均匀地分至每人杯中,以玻璃、陶瓷所制为多。同时,废弃的茶汤、泡完的叶底,则需建水来承接。建水通常有一定深度和容量,方便储存席间废水。
品味紧压茶,则需茶刀撬取。金属、牙角、竹木都可胜任,兼顾趁手与安全,便为适宜。
炉有煮水之用,古代燃火,现今则以电力为主。
明朝秦夔在《听松庵茶炉记》中言:炉以竹为之,崇俭素也,于山房为宜。合炉之具其数有六:为瓶之似弥明石鼎者一,为茗碗者四,为陶碗者四,皆陶器也;方而为茶格一,截斑竹为之,乃洪武间惠山寺听松庵真公旧物。炉之制圆上而方下,织竹为郛,筑土为质,土甚坚密,爪之铿然,作金石声,而其中歉焉。以虚类谦有德者,熔铁为栅,横截上下,以节宣气候,制度绝巧,相传以为真公手迹,余独疑此非良工师不能为。
清人陆廷灿则在《续茶经》卷中《五之煮》如此说:《群芳谱》:世人情性嗜好各殊,而茶事则十人而九。竹炉火候,茗碗清缘,煮引风之碧雪,倾浮花之雪乳。非藉汤勋,何昭茶德。略而言之,其法有五:一曰择水,二曰简器,三曰忌溷,四曰慎煮,五曰辨色。
烹茶的火候也极为重要,轻忽不得,古人对各式炭火的优劣有其心得。明朝龙膺《蒙史》下卷《茶品述》便谈到:李约云: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火之有焰者。苏公诗:“活火仍须活水烹”是也。山中不常得炭,且死火耳,不若枯枝为妙。若寒月,多拾松实,蓄为煮茶之具更雅。北方多石炭,南方多木炭,蜀又有竹炭,烧巨竹为之,易燃无烟耐久,亦奇物。
从炉上取下滚烫的茶壶,便要用到壶叉。壶叉多以金属与竹木制成,细节处以纹饰造型彰显品位,起到防烫与取壶便利之效。
唐人饮茶讲求煎煮,因此茶臼必不可少,其声有“松下捣茶惊鹤梦”的意境。明朝李日华《六研斋三笔》卷二记载:按陆鸿渐《茶经》,造茶之法,摘芽择其精者,水漂之,团揉入竹圈中,就火烘之成饼。临烹点则入臼研末,泼以蟹眼沸汤。至宋蔡君谟以其法造建溪之茶而加精焉。胡元桐马,潼茶无所闻。入昭代,唯贵叶茶,饼制遂绝。
同属明人的谢肇淛在《五杂俎》卷十一《物部三》中则说:古人造茶,多舂令细末而蒸之。唐诗“家僮隔竹敲茶臼”是也。至宋始用碾。揉而焙之,则自本朝始也。但揉者,恐不若细末之耐藏耳。
茶碾同样适用于唐代饮茶,陕西扶风县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茶具中便有一件精美绝伦的茶碾。
陆羽在《茶经》卷中《四之器·碾》中言:碾以橘木为之,次以梨、桑、桐、柘为之,内圆而外方。内圆备于运行也,外方制其倾危也。内容堕而外无余木,堕形如车轮,不辐而轴焉,长九寸,阔一寸七分。堕径三寸八分,中厚一寸,边厚半寸,轴中方而执圆。其拂末以鸟羽制之。明代朱权的《茶谱·茶碾》则云:茶碾,古以金、银、铜、铁为之,皆能生鉎。今以青朦石最佳。
茶筅是点茶用器,中国点茶法式微后,其方法与器物反在日本茶道中大放异彩。宋代赵佶的《大观茶论·筅》云:茶筅以箸竹老者为之,身欲厚重,筅欲疏劲,本欲壮而末必眇,当如剑脊之状。盖身厚重,则操之有力而易于运用。筅疏劲妇剑脊,则击拂虽过而浮沫不生。
茶人出门,常拎着专用的提包,或竹编,或布艺。包内通过合理的空间设计,正好容得下一整套茶具。既不拥挤,又将茶器分隔放置,以免碰撞。旅途之中,亦能享受一杯好茶。
户外饮茶,更有人专门搭起茶棚,益增倜傥自在,山间水湄,随处安歇。倪郑重、郭仰泰在《武彝岩茶制茶器具图解·茶棚》中如此描述:室外萎凋棚,选阳光充足平地,树立四个支柱,后面两个较前者约高一尺余,前面及后面支柱各横绑以粗大木条,再以长达十四五尺竹竿数十株排列其上,使竹竿首部箝住前面横木,上用篾片绑紧,竹竿尾部亦用篾片紧绑于后面横木,竹竿与竹竿间隔约四寸至五寸,因后面支柱较高,乃成约三四度斜坡,棚上直行可放置四个水筛,宽则二十至四十个,视茶厂产茶量多少而定棚之宽大,另以长竹一株,首部套一圆木,可以拘住水筛竹框,送上送一,极称便利。
由古及今,茶器的种类、功用未曾停止发展。在此所谈到的,也仅是古今茶器之一羽。擅饮者不单为解渴,更求放逸精神,超然世务,“茶禅一味”因此而生。
(文/徐凌啸)
*摘自《浙江工艺美术》杂志年6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