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三年前我离婚了。
刚离婚的时候，我万念俱灰，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可是看看养了自己20多年的父母头上的白发，我放弃了。
因为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我就在职业中学学了两年的裁剪，离婚之前一直在一家服装厂里上班。
为了让自己尽快得振作起来，离婚后我辞掉了服装厂的工作，用手里的积蓄租了个小门面，买了缝纫机自己接活单干。
刚开始接一些裁裤边的小活，有时原来的老板也会给我介绍做一些几个人的小公司的工服。
因为我活做得好，收费又低，慢慢地就有了回头客。
有一次，一个老顾客来裁裤边，我看是小活，就没收钱，她心里过意不去，就说：“我一个表弟在一所中学工作，最近还问我哪里做校服便宜又好，要不要我给你电话，你问问？”
我赶紧点头说：“那就太谢谢你了！”顾客留下了她表弟电话就走了，让我自己联系。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手机里约好的时间来到一家咖啡店。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30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盯着门口看，看到我进来，微笑着招了招手。
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我知道他叫王海，在一所中学担任教导主任，因为我的店规模不大，他说可以让我先做十套试试看。
回去的时候，王海提出要送我，我拒绝了。
虽然我并不讨厌他，但心里还是抗拒跟男人接近。
02
两个星期后，我终于把十套校服做完了，就给王海打电话说要送过去。
我记得他表姐说过，王海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就顺路给他买了一辆玩具汽车带了过去。
离得很远，我就看到王海像雕塑一样，站在学校门口。
“王老师，您怎么还出来等了？”从三轮电车上下来，我搓着手问。
“我怕你找不到，我们学校是新迁过来的，没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怕你开过了头。”一句话，让我心里的温暖如湖水般荡漾开来。
看我有点冷，王海自责地说：“我还以为你开车呢，没想到是三轮，早知道我就开车去取了。”
我笑着说：“没事，我要是不送货上门，你该说我服务不周到了，哈哈……”王海也跟着嘿嘿地笑了。
因为我做的校服价格低，质量还好，王海非要请我吃饭。毕竟是他帮忙我才拿到订单的，所以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就答应了。
比起第一次吃饭，王海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热情地递过菜单：“挑贵的点，别给我省钱啊！”我笑了笑：“王老师，应该是我请你，是你把这个单子给了我，才让我有机会挣钱。”
王海摆摆手：“不不不，我请。订了这么多年校服，我心里也有底。就你的价格，根本就没有多少钱可赚。改天我再给你介绍两个学校，你把价格适当调高一点。你一个人，也不容易。”
王海的一番话，让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了出来。
03
自从离婚后，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总是笑盈盈的，店里的事也尽量不让他们操心，总是报喜不报忧。
我的心里背负了太多的苦无人可说。
看到我哭了，王海惊慌失措，急忙抽了几张纸给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你别哭啊！”
我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我没事，吃饭吧。”
从餐厅出来，王海提出一起走走，我本能地拒绝了：“不了，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就逃似得上了出租车，我知道我在逃避。
王海没有食言，才过了两天，就给我介绍了三个学校的校服订制。
因为数量比较多，我就招了两个学徒，加班加点地干。
王海放学后偶尔会过来，帮我换换水，收拾屋子。
有时候还会带着他四岁的儿子轩轩过来。
男孩子很调皮，但并不熊，很可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缠我，总要我陪他玩，我也很喜欢他。
后来，王海每天下班都会过来，还老拿着一个保温壶。
他说每天吃外卖对身体不好，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我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心思，我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04
可是还没等我开口，王海先说了出来。
在一批校服做完后，他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丹丹，我喜欢你，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我的情况你也知道。
我妻子当年是难产去世的，因为怕孩子受委屈，我就没再敢找。直到遇见了你，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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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王海灼热的目光，我犹豫了，我确实对这个男人有好感，可是经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我已经不敢轻易把心交给任何一个男人了。
看我沉默不语，王海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好好想想，不着急。”
这天，两个学徒早早走了，我想再多干一会，突然腹部疼痛难忍，疼得我蹲在地上起不来，刚好王海过来了，他医院。
医院，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王海来回跑着给我办住院手续，等安置好一切，看我进了手术室，他才蹲在地上喘了口气。
一直到我做完手术，他都没合眼，最后还是我故意生气他才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海就提着白粥，还有两个素包子来了。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回绝王海，我对他说，我们之间不可能，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05
“我没有同情你，更不是怜悯，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生活。”他的态度很诚恳。
“可是我生不了孩子！”我哭着说。
“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怕你进门就要当后妈太委屈你了呢！轩轩从小就没妈，他那么粘着你，就是把你当成亲妈了呀！如果你还想领养一个也行，都随你，可以吗？”
看着王海急得涨红的脸，想想我们自认识以来的种种，我犹豫了，也许我应该试试？
他看我动摇了，继续说，“丹丹，不要拒绝我了，你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啊！”
一句话，就让我卸下了心里的防备，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出院后，王海就带着我去见了他的妈妈，一位满脸慈祥的老太太。
她对我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一点也不生分，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丹丹”地叫着，王海直冲着我傻乐。
轩轩看到我来，更是兴奋地不得了，他接过我给他买的零食，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哇，有我最喜欢吃的果冻！”然后跑过来“吧唧”，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我能叫你妈妈吗？”我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他笑着跑了。
就在我以为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轩轩出事了。
那天我正在店里忙，王海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特别低沉，医院。
我的右眼皮跟着一阵狂跳，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那边就挂了。
医院，我正要向护士打听，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轩轩啊，你这是要了奶奶的老命啊！”
这不是婆婆的声音吗？我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三两步爬上二楼，只见王海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脸是泪，而我未来的婆婆扑在一张病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06
我走近病床，看到轩轩紧闭着双眼，脸上是青紫色，躺在那一动不动。我正欲上前，婆婆看到了我，她突然疯了般地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都怪你，你这个心机歹毒的女人，为什么要给轩轩买果冻？你是存心要害死他啊……”
我一边挣扎着推开她，一边看向王海，因为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可他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无助，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一动不动。
幸好边上的护士过来拉开了婆婆，只听得一声“我的大孙子唉”，就再没了音，我转身一看，婆婆晕倒了！
这时王海的眼神才从远方收回来，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抱着婆婆无声地哭，护士赶紧把他拉开，说“家属冷静，我们要先抢救病人。”就推着婆婆进了抢救室。
“轩轩死了，被你买的果冻卡住了气管，医院就没了呼吸。”没等我问，王海就在一边自说自话，口气冷漠地像被冬天的风吹过。
我扑倒轩轩身旁，自责地哭了，“轩轩你快醒过来了吧，别吓我了，你不是想喊我妈吗？快起来喊啊，我答应你了，轩轩！”
可是任我喊破嗓子，轩轩还是不出声，他真的死了！而且是吃了我买的果冻死的！我为什么要给他买果冻？他才四岁，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07
我也忘了去安慰王海，医院，心里满是愧疚自责。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一个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恶狠狠地骂我，“你他妈找死啊，走路不长眼睛。”
“有本事你撞死我啊！”我哭着朝那个司机喊。他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白了我一眼，骂了句“神经病”就绕过走了。
轩轩下葬那天，王海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别去，怕刺激到他妈，我“嗯”了一声，他就挂了电话。
从那天以后，我们好长时间都没有联系。
我没有勇气面对王海和他妈妈，更不敢主动给他打电话，我怕那个电话会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通话。
我知道，王海心里多多少少肯定也是怨我的，不然从出事之后，他为什么一句安慰我的话都没说过？
他妈妈就更不用说了，她怎么可能天天面对着一个害死他孙子的凶手？
即便我是无意的，即便这只是个偶然，但总得有一个人要为轩轩的死负责，他们的愤怒和悲伤也需要一个宣泄口，而我，就是唯一的人选。
我转让了店面，拿着不多的积蓄离开了那个小镇，它留给我的只是不堪的回忆，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有句话说，命运以痛吻我，我愿报之以歌。
可我只想问它：为什么就不能施舍我一点点幸福？我的余生还能有幸福吗？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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